减税激励、供应链溢出与稳就业_曾艺
曾艺,周小昶,冯晨.减税激励、供应链溢出与稳就业[J].管理世界,2023,39(07):19-29+45+30-36.
研究问题
探究中游企业减税激励对上下游企业就业人数的影响
理论机制
理论上，生产网络结构会扩大减税激励的相关福利效应，经济系统中产品部门越多，投入产出联系越复杂，减税激励的额外福利收益越大。
税负是企业的一项刚性支出，税负压力不仅会削弱企业的内源融资能力，而且会增大融资成本和融资难
度。相反，减税政策会减轻资金流出的压力，同时为企业节省经营现金和留存收益。例如，“营改增”政策减少了企业用于缴纳增值税的现金支出，能够显著增加企业当期可支配资金充裕度。考虑到转嫁能力的差异，相比于增值税等间接税而言，直接税税率对企业税负的影响更大，其中企业所得税与现金流动性的关系最为密切。这是由于企业所得税的税基为应纳税所得额，与企业经营利润直接相关。所得税减免可以降低资金使用成本，刺激企业增加投资。固定资产加速折旧政策带来的所得税减税效应有效降低了企业现金—现金流敏感性，缓解了试点企业的融资约束。企业所得税负下降10%，企业的流动负债和利息支出分别下降16.62%和21.9%，这说明所得税率下降能够显著提升企业的内源融资能力，同时降低财务风险。
随着企业间业务往来愈发密切，减税政策对资金流动性的改善效果不仅局限于单个企业，还会通过商业信贷关系对其他关联企业产生溢出效应。在中国的融资环境下，民营企业从银行等正规金融渠道获得信贷资源的条件苛刻、程序复杂。因此，以商业信贷为代表的非正规金融成为中国企业获取外部融资的重要来源和调节资金流动性的关键机制。作为商业信用的提供方，上游企业在财务风险可承受的前提下，有动机通过增大应收账款规模或延长收款周期的方式为下游企业提供流动性支持，从而扩大销售；作为商业信用的接受方，下游企业应付账款周转速度取决于自身经营状况和资金充裕度。由此可见，商业信贷不仅联结了上下游企业的财务状况，而且是经营风险和收益在供应链上传导的关键渠道。企业持股金融机构能够明显缓解其供应商和客户的融资约束，并且这一效应随着采购或销售业务集中度的提高而增强。开发区设立显著降低了主导产业内企业的融资约束和生产效率，降低了这部分企业对现金持有的需求，从而提升了主导产业对上下游企业提供信贷融资的能力，表现为上游企业的应收账款比例下降，和下游企业的应付账款比例上升。基于上述分析，可以推测减税激励在改善企业自身现金流动性的同时，会通过商业信贷的传导机制提升上下游企业的资金充裕度。
资金的充裕程度是影响企业劳动雇佣决策的重要因素，资金充裕度越高，企业对职工薪酬的支付能力和意愿越强。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需要支付较高的成本，既要购买日常经营所需的原材料、固定资产等项目，又要承担融资费用和偿债压力，大量的资金需求促使企业保持健康充裕的现金流动性以降低财务风险。职工薪酬作为企业运营成本和流动负债的主要来源，是占用企业经营资金的关键要素。对受疫情影响严重的中小微企业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22.3%的企业选择减员降薪以缓解资金压力，可见缩减职工人数是企业缓解现金流压力的重要手段。由此可见，资金约束是制约企业劳动力雇佣规模的重要因素。抵押品的价值提升能够缓解企业的流动性约束，进而显著增加就业人数。按照这个逻辑，减税激励通过供应链溢出效应改善了上下游企业的资金状况，有助于促进企业增加职工人数。
减税激励不仅有利于缓解企业流动性约束，还能带动企业扩大投资和生产规模、提高生产效率。减税降费能有效促进企业“脱虚向实”，增加实体投资。企业的增值税有效税率每降低1%，企业投资增加约16%。减税激励对投资和生产规模的刺激效应显著增加了企业对中间投入品的需求。
供应链是跨部门供需冲击的重要传导渠道。当中游企业受到减税激励政策影响时，其生产和销售规模直接决定供应商和客户的产品需求和要素供给，进而影响上下游企业调整投资和就业等生产经营决策。在宏观层面，某一行业的需求扩张能促使相关行业在本地以及周边地区扩大投资和就业规模，同时这种外溢效应会沿产业链供应链在更大的范围内传导。中游企业生产和投资的扩张效应主要通过供应链向上游企业传导。这是因为上游企业受到产品需求扩张的直接影响，产品需求增长会刺激企业扩大生产规模和投资，进而提升企业的劳动力雇佣规模。供应商接受订单数量的波动性明显强于最终消费需求的波动，证实了需求冲击具有沿供应链向上游逐级放大的特征。对外直接投资可以通过增加国内要素投入和扩大国外需求两种渠道刺激母国就业增长。财政扩张拉动上游企业需求增长，进而提高上游产能利用率和就业规模。不排除中游企业投资和生产扩张会带动下游企业的劳动力雇佣决策。但是，下游企业的生产决策同样受到其自身市场规模的制约，并且中游企业税率变动不会对下游企业产品需求状况造成直接影响。也就是说，在自身需求规模没有明显提升的情况下，生产要素供给增多并不会显著提升下游企业的生产规模。
主要假设
H1:减税政策有助于目标企业缓解资金约束，并通过商业信贷传导至供应商和客户，使得上下游企业的融资约束得以缓解，上下游企业对劳动力成本的支付能力和意愿增强，进而增加了劳动力雇佣规模。
H2:减税政策促进企业扩大投资和生产规模，同时增加对中间投入品的需求，这种需求扩张效应通过供应链传导至上游企业，带动上游企业扩大生产并增加劳动力需求；但是，下游企业的生产规模不受中游企业减税激励的显著影响。
测度指标体系
模型见底部原文，指标如下：
劳动雇佣、1-中游企业税率、资产规模、资产负债率、营业利润率、营业收入、现金流比率、实际税率
实证数据期间与来源
在实证分析过程中，本文主要使用了3 套数据。第一套是A 股上市企业20082015 年财务信息数据，包括资产总额、负债总额、营业利润、所得税费用等财务指标，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还根据“公司基本信息”数据表中披露的名义税率，与上市公司年报的“税项”部分进行核对，手工整理了上市公司所得税适用税率及其享受的税收优惠信息。第二套是上市企业的供销商名单，来自于国泰安数据库的“上市公司供应链信息表”，该数据库记录了境内供应商和客户的企业名称、采购或销售金额及其占比、关联关系、股票代码等信息。本文使用的第三套数据是20082015年全国税收调查数据，一方面，该数据库来源于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按照分层抽样的方法随机选取企业填报，能够保障数据的权威性、科学性、合理性（高培勇、毛捷，2013）；另一方面，该数据库记录了每年约70万家企业完整的财务信息，丰富详实的样本信息为本文的数据匹配和实证研究提供了便利。本文根据企业名称和时间将上市公司供销商名单与全国税收调查数据匹配，得到了供应商和客户层面的财务信息，其中供应商有27300个观测值，客户有47731 个观测值，这为检验减税激励对上下游企业经营行为的影响提供了丰富详实的数据支撑。为了提升实证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将上述原始样本进行了如下处理。对于中游企业：（1）剔除金融类上市公司；（2）剔除样本期间内被ST 或退市的上市公司；（3）剔除适用税率或税收优惠信息披露不完整的上市公司；（4）剔除销售或采购信息披露不完整的上市公司。对于上下游企业，本文首先删除了那些是中游企业的子公司、联营公司或者合营公司的样本，随后参照刘和毛（2019）的做法，剔除了关键变量缺失或存在明显错误的观测值。
结论
减税激励能显著增加供应链上关联企业的劳动雇佣人数，且对上、下游关联企业存在非对称影响，并存在向上多层级传导效应。中游企业适用税率降低10%，将促使上游企业劳动雇佣人数增加4.72%，下游企业劳动雇佣人数增加1.55%。究其潜在的传导机制，上下游企业间的商业信贷关联和产品供需关系是供应链溢出效应的主要路径。一方面，中游企业的经营绩效因减税而明显改善后，有动机加速应付账款偿付并放松应收账款条款，为上下游企业释放资金流动性；另一方面，减税促使中游企业产能扩张，增加了对上游企业的产品需求，进而带动了上游企业对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适应性需求。此外，减税对就业的供应链溢出效应主要存在于中游为民营企业，或者上下游企业的劳动力密集度、与中游企业的购销业务集中度较高的情况中。
小结
为了验证中游企业受到减税激励后，会通过缓解流动性约束和扩大生产规模两个渠道带动上下游企业增加劳动雇佣数量。这个推测成立的基础在于税率降低显著改善了中游企业自身的经营状况，促进其生产规模扩张，进而对供销商形成溢出效应。本文回归结果说明适用税率下降明显降低了现金所得税率，也就是因缴纳所得税而流出的现金流量减少，同时税后留存的现金增多，这有助于持续缓解企业流动性压力，进而改善生产经营绩效。进一步本文考察减税对企业生产规模的影响，以固定资产和劳动力人数这两个核心要素的投入测度企业生产规模，可以发现，税率降低显著提升了固定资产投资和劳动雇佣规模，意味着减税激励有助于推动企业扩大生产。企业扩大生产规模的关键在于产品能够顺利销售，否则就有可能因资金流断裂而陷入财务困境。适用税率降低导致收入总额显著提升，这意味着企业在扩大生产规模的同时也在积极拓宽销售渠道、提升盈利能力，确保企业健康可持续地运营。本文关注税率降低对流动性的影响，不难看出，减税激励显著提升了企业的现金充裕程度。综合来看，减税激励明显改善了企业自身的经营绩效。具体而言，适用税率降低减少了企业的现金流出，进而带动企业扩大生产和销售规模，同时提升了盈利能力，最终提高了现金流动性。
为了更加严谨地检验中游企业减税是否会促进上下游企业增加就业人数本文采用模型进行回归，结果显示，中游企业适用税率越低，上游企业雇佣人数越多。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如果中游企业的适用税率下降10%，那么其上游企业的雇佣职工人数增加4.72%。中游企业减税对下游企业劳动雇佣同样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其强度以及显著性水平却明显低于上游企业：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条件下，中游企业适用税率下降10%，带动其下游企业雇佣人数增加1.55%，该效应在10%的水平上显著。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显示，企业资产规模越大、营业收入越多以及盈利能力越高，则其雇佣人数越多。
在稳健性检验中，使用全弹性估计、更换核心解释变量、更换被解释变量、更换固定效应等方法，结果表明本文结论稳健。